July 29, 2005

給我走得遠遠地 (二)

victory(l-res)

如果倫敦、巴黎、阿姆斯特丹和柏林是同班同學。

倫敦會是當班長或風紀的那位。長相端正,對誰都謙謙有禮;成績總是好的,詩詞背頌如流,無聊時還會捧字典由A開始一直往下讀。暑假被雙親安排到夏令營去學馬術,白天在馬上坐得畢直,皮靴擦得鮮亮;晚上卻躲在宿舍裡灌酒,偷練搖滾結他,手指彈痛了,便去捲大麻。底裡他是抑鬱的,Coke和LSD都嗑了不少,但搖頭管搖頭,天一亮,還是端端正正的坐在班裡聽課,一點不打瞌睡。同樣,搖滾管搖滾,甫畢業馬上考進銀行,滿嘴官腔啷啷上口,而且頭頂已開始漸禿了,西裝領帶穿起來還是挺穩重的。

班上點名總是少了巴黎--他逃學是家常便飯。睡到響午才起床,左手刷牙,右手已在點煙。手腕上有幾次自殺不遂留下來的痕跡,臉色總是蒼白,長年穿一件不洗的絨呢西裝外套,背有點弓,裹在條子襯衫裡,顯得更瘦了。買一杯espresso在咖啡館泡上老半天,眼睛一邊讀沙特,一邊瞄路過女生的裙子;實在坐不下去了,移進電影院直坐到日落。有時也溜回學校掛個號,順手牽去有錢同學的手錶,到地攤去換手搖攝影機,終生不渝地做他的光影實驗。成績自然是差的,態度也惡劣,然而女老師和女同學對他始終另眼相看。她們總是記得他的手指,修長,靈巧,摸在頭髮和皮膚上彷彿會生靜電。儘管後來指甲都給煙烘得油黃,比劃出來的線條是腌臢多於風流了。

阿姆斯特丹從小就是胖子,啤酒芝士拼命的吃,而且生來開朗喜笑,身上的肉更是長得快。成績中等,班上與誰都友愛,最愛跟著巴黎跑,提心吊膽的也學著逃了幾次學,不過是貪鮮愛玩。女生很容易給他逗笑,但後來提出分手的,也總是她們。畢業後安份守紀的幹一份工,安份守紀的結了婚--娶的大概是同事,兩口子白天在辦公室裡面對面,晚上在床上背對背。他沒有那麼愛笑了,鼓滿的肚皮裡漸漸也填了點牢騷,於是每周去嫖一次妓,太太是知道的,也不管,因為也有自己的節目。

柏林寡言鮮笑,臉相與嘴巴吐出來的話一樣,帶棱角。他有他驕傲的道理,律己律人皆嚴,對校服與校訓有成癖的情意結;讀起書來不眠不休,成績一等一,只是有虐待同學的紀錄,給記了大過,背著一個操行的污點,於是更加倍的刻苦,整天眉頭緊鎖,老想著要爭一口氣回來。因為想得太多,頭髮很早便滲白,一雙冷眼擱在眼鏡後,眼前驚天動地,動搖不了他眨眼的節奏。同學們是有點怕的,在背後也拿他開玩笑,心底裡卻不得不敬服。

至於班上的女生嘛,倫敦會是她的初吻,初夜卻給巴黎勾引去了,而阿姆斯特丹是一直在旁單戀著的好友;兜兜轉轉,即使心裡一直放不下巴黎,她嫁的還是倫敦,然後結婚十年,終於與柏林搞了第一次婚外情,才赫然發現,丈夫、好友與情人其實暗裡都有一腿。

紐約呢?抱歉,我的班裡暫時沒有紐約。待有天遇上他來插班了,再寫。

(待續)

9 comments:

Anonymous said...

期待﹐是值得的﹐因為總有驚喜--
我說的可不是你班上同學的七彩繽紛啊
而是(會)說故事(的)人終於回來了
(一直以來)小小攝影機捕捉的光影尤其討我歡心
這些日子我不怎麼出門逛部落格﹐只是﹐心的確偶爾會散的...
PS 妳寫E10﹐我深有同感﹐也勾起我當年初到倫敦﹑康橋時的錯愕的回憶...

208/209 said...

208:噯,過獎了真立飛!

209: 依我們說,逛部落格不算心散,寫上癮了才可怕呢。在德國的十天上網艱難,一顆心癢癢的懸著,才驚覺自己中毒已深,早沒救了。

208: 住康橋又是另一番體會吧。曾在那待過大半天,印象中是靜,小鎮如河底水草般溫馴。不知住起來又何種光景?

Anonymous said...

同样的城市,不同的观者,看得没有太多相同。柏林似北京和上海取齐,可柏林人的友善让我吃惊。巴黎下月去,尚无印象,不过据刚去过的母亲讲的确风情万种。阿姆斯特丹窃以为是极欧陆的都市。伦敦我实在不好说,第一次远行的目的地,再加上实际和我的猜想相仿,我没有客观的观感。

另:伦敦读字典似乎不一定是无聊。伦敦相信字典和电话簿是乐在其中的。

208/209 said...

208: le frisson, 你的留言不大看得懂:說「柏林似北京及上海取齊」,是什麼意思呢?看不明白。 「阿姆斯特丹以為是極歐陸的城市」,「極歐陸」即是怎樣呢?巴黎和柏林都屬歐陸呀。

209: 又,遊記嘛,當然是主觀的。而觀感,既是觀察人或事所得的感想,又哪有客觀的呢?你覺得倫敦怎樣就是怎樣嘛,不必因為不客觀而不好說。

208: 其實寫下來的字統統都是主觀的,口吻再嚴肅,再多理據支撐,底蘊始終是筆者的主觀看法。說客觀,是騙人騙自己罷。

Anonymous said...

208/209:

一年四季﹐康橋/康河都有她不同的美(雖然盛夏遊人特多時會多一分擾攘)...有一段日子我住處後面就是Grantchester Meadows﹐尤記得有一回跟友人到那裡散步﹐我衝口而出第一句就是﹐嘩﹐好有Thomas Hardy feel 啊﹗﹗

可是﹐因為挾著異鄉人的身份(逃不掉的﹐皆因這身份是烙在身體上的)﹐我從來都不能完完全全的投入(歐洲中心﹑優越﹑“正經”...)小鎮的生活...

不過﹐說到底﹐我還是對康橋有一種“傷她悶透”式 (sentimental)的思念...(有緣再寫/談罷)

PS 挺好呀﹐說故事的人繼續中毒﹐而心散的人則依然心散 ﹕)

Anonymous said...

我写得匆忙,容易让人误会。

取齐:柏林有上海那样簇新的摩天大厦,但整个城市的铺张规模和北京很相似,尤其是东德地界,连建筑都有相似的理念。

阿姆斯特丹为什么是欧陆的。很多大都市都国际化了,巴黎我不敢说,但柏林、布鲁塞尔(可能是欧洲首都的缘故)和伦敦就是本地气质被cosmopolitanism给盖过去了。阿姆斯特丹保留了很多资本主义时代以前的风貌,加上城市小巧,历史上又处各种文化的交错之处,广博而不失其本心,所以格外地欧陆。

我对伦敦的感觉十分个人。身在其外才好放言,离开了英国之后估计我才写得出。

同意客观之不可求。一开口一下笔都是主观的。只求神似,不求客观。

Anonymous said...

208/209:

很讚同你們筆下倫敦與巴黎的樣貌,真的唯妙唯肖。令人拍案叫絕。連巴黎人的順手牽羊都有明確的觀察,呵呵。

柏林人則一臉正派,什麼事都很認真。連到了Love parade都正經到不行地變裝打扮,很認真地瘋狂。

至於阿姆斯特丹,我覺得在守紀正直的表面下,可供墮落享樂的條件還真不少,只是生活在這樣的城市,久而久之這些墮落享樂變成了正常娛興的一部份,因此不會再大驚小怪,也因此每個人看起來都很平和向上了。

208/209 said...

208: Champignon, 班裡也有兩個荷蘭人,不知恁地怎談也不投契;後來去阿姆斯特丹和鹿特丹,也硬是有種說不出的不投緣。

209: 只覺得城市和人都用盡辦法把一切搞得輕鬆愉快,窮盡力去色彩繽紛,太勉強去避免不快樂了,越發顯得底裡的蒼白。

Anonymous said...

呵呵,喜欢.狗尾续貂一下,我想美国应该是这样的: 原来是班上最被人笑话的小屁孩儿,结果大学还没毕业就做投机生意暴发成富翁,女生们都心里暗暗的喜欢,但是绝对不会在别人面前表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