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une 09, 2009

工具考 4

solderboard1


solderboard2


這不是什麼奇異的工具。不過是新用了一塊焊板,燒了幾次後,留下了不經意的圖案。看著教我想起Miró,還有蔡國強的火藥畫。

燒焊時,著眼點當然不在焊板,無謂胡謅什麼宇宙渾沌呀、潛意識呀、暴力美學呀等唬人的大題目。但把燒好的金屬拿開,放進酸洗液裡等氧化物剥落時,總有那麼幾分鐘的時間,讓我看著這塊板,為這純粹的美,感到一陣本能的愉悅。

May 09, 2009

Found Sculpture Series

Unconsciously sculpted, consciously found.

foundsculpture1



foundsculpture2
Joseph Beuys?



foundsculpture3
Donald Judd on the road?



foundsculptureall

Found Sculpture exhibition on Leighton Road, Causeway Bay, Hong Kong
08 Apr 09 in lunch hours

May 02, 2009

工具考3

crochet.1s

從小有不斷重覆的傾向。忽然喜歡了一道菜便每餐吃了又吃;忽然一個小動作開始了便無法停止;腦海裡偶然出現了一個盤旋的影像,便不停打轉直至腦裡嗡嗡作響。小時候經常要跟母親回鄉探親,炎夏的天,長長的鐵路,彷彿一輩子也走不完。而母親是個沒一刻閒得下來的人,她的育兒方法就是隨手找件物事給我自己消遣,偏偏這方法用在我身上十分管用。於是有一趟北上她給我一根钩花針和一團白綿線,教了我最基本的持針和起針方法,便埋首忙她的事。

當年直通車還分軟/硬座。我坐靠窗的硬板櫈, 把線球留在幼稚園放毛巾盒的塑膠手提袋裡,再圈在手臂上, 小指頭繞著起毛的廉價綿線, 孜孜不倦地編起來,渾然忘卻從背心短褲裡露出來的小兒肥給汗黏在硬櫈板上的不適。因為只懂一種針法,根本編不出花樣, 然而我樂此不疲, 一圈扣一圈,一直線的鈎上去,鈎上去 ……喧鬧的人聲漸靜下來,窗外的熱風不再難受,車廂的臭味慢慢淡出……在一個只有一條線,一個鈎的世界,藤蔓悠然滋長,雖然開不成六角型、八角型的樣板花樣,卻纖幼但強蠻,掙脫我的股掌自然伸張……直至線的盡頭,也是寧靜的盡頭。一下子,塵俗又再度紛至沓來。

當年的鈎花針早不知所蹤。這支來自兩年前貴州一條小村的雜貨店;一隻在手心滑翔的鳥,背後有字,簡體:「宋記華麗 不鏽鋼」。

April 28, 2009

工具考 2

narsbrush-s

本來只是想買一盒胭脂。在Nars的化妝櫃檯一眼看中一隻叫Exhibit A的紅。我看此紅甚有古意,是漆器的紅;情人一看,卻形容為高潮時候的紅──還有什麼顏色比這更接近胭脂的本意呢?馬上買下來。

然而此紅只宜淡染,不宜實描,否則兩團紅頰像馬騮屎忽。化妝師抓緊推銷這支胭脂掃,說是仿日本工匠的工具掃而設計的。我很是喜歡:它毛鬆、身輕,筆身纏幼藤,毛根用線束縛,造得像手製畫筆一樣,而且通體全黑,顏色一蘸上便很顯色;加上頭重腳輕,彈起色粉來輕巧就手,很方便把顏色逐層烘染,讓人彷彿一上手就忍不住要在白牆上薰一團霧,或替白瓷灑一抺粙。

化妝而沒有繪畫的享受,何苦來哉?

April 24, 2009

工具考 1

old scissors from mum

這把剪刀比我老。它嘴短而尖,柄寬圓,握在手上非常輕靈──是專門造給剪紙用的。在母親還是少女的年代,她的外婆從福建的老家寄來慣用的剪紙刀,傳給在印尼長大的孫女兒。當時手柄上已綑上護手的綿線,一副用起來得心應手的模樣了。

母親用它為出嫁的姐姐剪紅紙。據她形容,圖案是一對左右對照的鳯凰,上面承著吹笛的金童和提著花籃的玉女──母親不會畫,那金童玉女的圖案描摹自人民日報上的一張圖畫。她回憶,那時兩張紅紙疊著一併剪,一式兩份,一張貼在梳妝鏡,另一張糊上新娘閨房的玻璃窗,後來都不知所蹤了;當年親友們爭相索取紙樣,可是圖案直接畫在紅紙上,沒有備份。「花了很多精神時間才剪好呢……自己結婚時反而沒有剪。」她一面得意,一面惋惜。

其後剪刀跟著她,在印尼排華的年代回到中國,經歷了文革、下鄉,再南下香港落地生根。剪刀現在落在我手上,我把它供在針線盒裡,做鎮盒之寶。我不曾剪紙,不過,倒有信心自己已遺傳了血脈裡的那雙巧手。

April 11, 2009

Hausaufgabe 2

A Brooch on Paper #4
paper, thread
16x24cm

brooch4

brooch4detail




A Brooch on Paper #5
paper, thread
30x24cm

brooch5

brooch5detail

(all photos by Oliver Poon)

April 07, 2009

一鎚在手

偶然讀一段訪問,某某說了一句:If all you have is a hammer, everything looks like a nail. 真是有趣又貼切的比方,且談及鎚子,馬上抓住了我的注意。

上Wikipedia查看,始知關於鎚與釘的諺語在英語裡算是老話了。原來的出處已不可考,引述過的人實在太多,大家各自套用來演繹自己的道理。按Wiki講法,一般是笑人死腦筋,以為守著一道板斧,什麼問題也可以之拆解。

那要多少工具才夠用呢?這讓我想起不同年代、不同派別的打金手法。例如老派的中式師傅,主張「一件工具可以做好的工作,別用十件來做。」這一點只要參觀香港的打金工場,或是賣打金工具的老字號便可見一斑。生財工具越少越化算,且更顯得師傅手藝高超。相反,美國的風氣則是工具越多越先進,便越專業越省時;工具店的貨架琳瑯滿目,各式稀奇刁鑽的新發明應運而生。於是打金枱的上下左右滿佈抽屜機關,耍一套拳便得換一套衫。

歐陸式的工藝大概是前兩者的階段都經歷過了,沉澱下來,便比較務實。按我的觀察,他們的態度比較接近「要用十件工具才做得好的工作,就別只用一件來做。」。打開德國打金工具店的商品目錄,種類不多也不少,全是必要的,會一用再用的,甚少莫名奇妙的新產品;而且只賣上等貨,什麼也比別人貴,但也一概比別人的精準可靠耐用。此其中也反映了手與工具之間平衡的智慧:過多的工具是少看了手的能力,過少又窒礙手的潛能。

說回鎚子的比方,我倒是更喜歡一個叫Abraham Kaplan的學者的講法──Give a small boy a hammer, and he will find that everything he encounters needs pounding──在我看來更像在形容工匠/藝術家創作時的心情。這大概也是大部份藝術家鐘愛工具的原因吧:手握一把工具,就覺世間萬物都生出創造的可能;手裡有一把銼,身邊一切似乎都可堪細磨;換一把鑽,什麼也有潛質添些窟窿。

眾說紛紜中也只有Kaplan的版本提及主角是a small boy──彷彿心裡只要一直保存著那個小男孩,便能一直持有那種滿心歡喜地揮舞手上的工具,躍躍欲試想把身邊的一切加以實驗的心情。創造的起點,也原應如此。

April 01, 2009

Hausaufgabe 1

平日下班後,總是累得不行,再沒氣力回工作室打金。留在家裡做點針黹細活,飯後縫幾針,累了,洗過澡後又捻捻線,停停做做停停,其趣倒也不下於打金。


A Brooch on Paper #1
paper, thread
7x7x16cm

P1Finals(s)

P1details(s)





A Brooch on Paper #3
paper, thread, wood
16x24cm


P3final(s)

P3detail(s)

(all photos by Oliver Poon)

March 25, 2009

這些日子

零六年夏末我曾獨遊西班牙,徒步由東至西走訪一條朝聖古道。走至末段近海的加利西亞自治區,秋意已濃,即使正午時分走於曠野,已不覺苦。盛夏的痕跡卻仍隨處可見。加利西亞漫山遍野盡是桉樹,此樹雖香,卻惹火,且一燒不可收拾。我走在山火之後,沿路山巒如癩子的頭皮,一塊綠,一塊焦。火燒桉樹,雖把樹身燒得光禿焦黑,樹心卻沒死。前方不遠處的焦土猶滲冒白煙,這邊一些樹根已長出綠苗來。嫩綠襯死黑,其實詭異刺目。但我看著欣喜:「果然是野草燒不盡!」並且對號入座,浮想聯翩。

不為宗教而走這朝聖路的人,各有其私下的出發點。那段時間正值我人生低潮,身心的狀態如陷泥沼。幾百公里路走來,一心欲把前事拋諸腦後,重新開始。桉樹的頑強生命力,被當時的我看成一則大自然的警世寓言,滿懷感動地鼓勵自己,趕快從灰燼中長出新綠來。

其後一段時間,我活在革命的狂熱中:一會兒把自身的問題過錯一一揪出來批鬥一番,一會兒又陷入一種沒頭沒腦的積極,滿腦子勵志的宣言,認定破舊立新是長進的唯一道路。然而這種扭轉乾坤的蠻力終究不能長久。後來我就知道,桉樹其實是極霸道的樹。它比其他植物更會搶水,故生長速度奇快,能迅速霸佔整個山頭;而且,其香來自裡頭一種極易燃的樹油,認真追究起來,災難的源頭,其實是桉樹自己引火自焚。大自然如果真的要講寓言,背後的道理或許沒有想像的優美。

人心要蓄聚,或重新蓄聚真正綿延長久的力量,並不靠濫情的比喻、動聽的道理或浪漫的想像。這些日子,我終於靜了下來,不再強行以自己的意志去力圖改變什麼。原來,走幾百公里的路,看多少心靈治療書,不及每天順從地,靜靜地,盡量什麼都不多做,坐下來觀照十分鐘。又或者說,要坐下來靜十分鐘,其實比走萬里路更難。

這些日子,說不上無憂無慮,也不特別稱心飛揚。但煩惱和矛盾,竟漸漸能與幸福和欣喜並存。這些日子,我確切地感到,做人呀,是真有點意思。

March 18, 2009

淺藍色的靈魂

我從來不大喜歡狗,於是自認為愛貓。只是從未曾有養貓的機緣,牠的種種好處與可愛不過是道聽途說,上頭再蒙一層偶遇時遠觀的想像──遠觀牠的機敏靈巧,想像牠敎人既愛且恨的個性;必是自我心重的,不像狗般脫不了奴性。

可是早前途經家附近的寵物店,看見那頭拉布拉多幼犬。敦厚臉,小耳朵,巧克力色毛皮,下巴抵著手掌伏在小玻璃櫥窗裡。可愛是固然的,只是,忘了是誰說的:「所謂才華,比餐桌鹽還要廉價。」所謂可愛,又何嘗不是?但小犬教我心頭一震之處,正如人一樣,在眼睛:一雙幾近透明的淺藍色眼珠,若有所思,淡淡隱現哀矜之情。見人也不吠,不搖尾阿諛,只側著頭,幽幽地看,想牠正想得入神的事。這或許依舊是我想多了,但我願意相信,我看見的是一縷靈魂的驚鴻一瞥。

固然沒餘力在這當下養動物,更遑論花一萬元買名種狗回家。我硬下心腸轉頭別去。昨天再去尋訪那淺藍色的小靈魂,芳踪已杳然。

前後

翻看舊照片,不住微笑:看見非常年輕的自己,笑容如金光,懵然不知後來的波折與苦澀;再看稍老一點的,從牛角尖裡透露茫然的眼神,明顯也沒想到只要再往前多走一段,便將豁然開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