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une 05, 2005

P行星絮語(一)

Place-de-la-Bastile1.1

法國同學M的家在巴黎市郊,星期天下午,小鎮靜悄寧謐,挨家挨戶的走,也不聞人聲,只有垂枝上累累的茉莉在散香。M的母親是心理學家,與也是同行的同性戀人住一所小平房,花園開滿玫瑰和鈴蘭,看得出花了不少心思。兩個女人把房子佈置得雅緻舒服,爐子裡正烘著手造的曲奇,兩隻長毛貓一黑一白賴在窗台上曬太陽。我放下行李抱起白貓,推開M睡房的窗,心想這個假期看來應該不錯。


/M
M回巴黎是為投歐盟憲法的票,我跟來舊地重遊,小休兼且白吃白住,算盤打得噹噹響。陪她一家到投票站,原來鎮上的人都聚到這裡來,七嘴八舌交頭接耳。在一片熱烈的討論聲中,我站在太陽底下的投票站前,心裡想起的卻是那我們每年六月初都念念不忘的日子。M說這次公投很政治化,大多數反對票其實是投給政府的。她投的是贊成票,我問原因,她娓娓道來當中的利害輕重,說得頭頭是道。M長著一副甜美的孩子臉,平常做事是法國人一貫的散漫隨心(與她在巴黎市中心走,結果帶路的反而是我)說起政治卻一臉嚴肅,想起她特意從倫敦趕回來就為投這早知道結果的一票,就覺得可愛。

後來有一夜我們喝酒喝晚了趕不上火車,便寄住在她祖父母在巴黎左岸的公寓。甫進門嚇了一跳,屋子寬大貴氣,像《The Dreamers》裡那對雙胞胎的家,才知道她祖父退休前是跨國企業的總裁。我詫異:她向來衣著隨便,平日總是省吃省用把錢攢下來買書和跑美術館,沒半點富家子弟的嬌養習氣;問她購物的地方不甚了了,談起哪裡買書去卻如數家珍,心裡越發喜歡她了。


/法男的眼睛,法女的嘴角
法國男人的調情手段向來馳名。這幾天在巴黎街上走,發覺他們最厲害的原來是眼睛;未開口眼睛先打電報,炯炯放光地看進妳眼裡去,一派饒有深意的樣子,即使腦子裡想的再原始不過。妳不理睬逕自看書喝咖啡嗎?他們一雙微笑的眼睛就這樣遠遠擺著,只等妳一抬眼接上了便緊盯不放,然後滿嘴漂亮的開場白東拉西扯,總有辦法引妳開口。相比起來英國男生實在是差遠了。有一晚我獨自跑去吃法國菜,一位大眼睛且饒舌的侍應見我在上菜的空檔寫筆記,便用蹩腳的英語說如果我要給他寫情信,請不要寫日文,因為他看不懂,說完還俏皮地眨眨眼。 Monsieur,我真是服了你。

大概是有法國男人的眼睛,所以有法國女人的嘴角。法國女生一般薄嘴唇,走路乘車也好,坐咖啡館也好,一既慣性地輕抿著,嘴角恰到好處的微微往後拖。這嘴角擺著的一點自持,正是進可攻退可守的陣勢:搭訕者看著不順眼或者說話過火了嗎?嘴角隨時一沉,馬上有臉色可以看;讚美的說話說得有趣動聽嗎?眼睛也不必回禮,佯裝繼續看報紙翻雜誌,只以微笑的嘴角默示稱許。她們的嘴角抿得越緊,男生們的眼神就練得越明亮深情--這是花朵與昆蟲多年來互維進化的結果。多少場無聲的角力,就在這瞳孔與臉頰之間見勝負。


/地鐵與二胡
久別八年重遊巴黎,印象中最不同的是地鐵:從前的骯亂臭都大大改善了,雖然絕稱不上明亮光潔,但從前那股滲進牆裡的尿臊味起碼是沒有了。賣票系統已經電子化,也換上不少新車,椅子的絨墊依然簇新地挺著未被坐塌。

只有賣藝的人依舊。不像在倫敦要申請牌照在既定的賣藝區表演,巴黎的賣藝人可以遊走於車廂與月台之間邊走邊唱,做地底世界的吉卜賽。那晚就遇見一個拉二胡的中國人,泛著一臉邋遢的油光,半眯著眼在月台拉那不知名的啞調。在子夜時份的巴黎地鐵月台聽到二胡的聲音,我忽然迷惑了,時空記憶交疊錯亂起來。二胡聲總教人想家,但家在哪裡呢?香港?倫敦?或者就是我肩上扛著的小背包?定一定神,看看四周,又低頭訕笑:被撩動的只有我吧,低泣的樂聲鑽進四周的法國人耳裡只覺新奇有趣,掀不起共鳴--有皺著眉頭的,也有咧著嘴嘖嘖稱奇的,眼神卻絲亳不見憂色。這一點遊子的愁緒,原來也分國籍。

一個人搖地鐵回M的家,想起蔡明亮《你那邊幾點?》擠在地鐵車廂裡搖晃的陳湘淇,及她在大白光管下發呆的側面。我的右手,輕輕握著沒帶錶的左手。是呢,李康生,你那邊幾點了?

(待續。下回寫巴黎的吃,怕胖的請勿收看。)

040605

2 comments:

Florence Lai 黎凱欣 said...

很好看的遊記, 二胡那段很touching.你咁靚女,所以法國waiter要flirt你, ^_^

在"茶杯"看過你的大作,不愧為文化人啊!

208/209 said...

208: 哈,謝謝謝謝!

209: 但Florence,請相信我們吧,法國男生的策略是有殺錯,無放過。妳月中遊巴黎就知道了。

208: 巴黎的花已經開滿,是名符其實的花都了。祝妳旅途旅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