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une 23, 2005

夏蟲

moonlight
一早起來,赫見一隻龐然大蚊伏在浴室門後。我定睛看它良久,它不動,我也不動。當然後來我先眨了眼,輸了給它。

其實向來有看蟲的習慣(不知是否精神病的先兆),小時候就常常蹲在一角看螞蟻:看螞蟻搬運,看螞蟻因我的指頭繞路,看螞蟻被露水囚住掙扎;蜻蜓蝴蝶飛蛾固然好看,蟑螂即使是飛的也不怕,家裡負責打蟑螂的總是我,把半死的屍體送到廁所大水殮葬時,心裡其實還挺難過。從前與妹妹午睡,常常躺在床上比手劃腳模仿蒼蠅搓腳,看得妹妹毛管直豎,我就樂不開支。

總覺得它們有種古怪詭異的美。像那隻蚊子。在城市長大的我其實鮮見那麼巨形的,看得更入神了--還以為是大蜘蛛,細看頭胸腹一般幼長,三對腳纖如頭髮,像六個捏尖了的開方符號,以0.1鉛芯筆淡淡描在門上。看久難免會想,這是誰的手筆呢?再往下想,很容易跌進人類想了幾千年還沒有答案的黑洞裡。

像上星期在Regent Park看了半天的蜜蜂。慢跑途中,忽見路旁鈴蘭叢裡黃蜂飛舞:筆直向天的綠莖綴滿十來朵下垂的鈴蘭花,黃蜂逐一轉入,吸啜,一邊啜一邊搖屁股,簡直像在交配一樣。一朵啜乾淨了,退後,滑到隔壁的另一朵;而且井然有序,一圈兜滿便到上一圈去,彷彿每朵門前都打了門號,它不過順號碼巡查。這也是昆蟲吸引我的地方:動作如此堅定不惑,像宗教狂熱者認定了自己的使命,亳不保留投入至死。烏繩總是盲頭的;快下雨,蜻蜓便低飛;看見火,飛蛾必得去撲;較之我們的猶疑、困惑、計算、事事裹足不前,心下不是不妒忌的。

這是兩種截然不同的生命模式。怎樣向一隻飛蛾解釋,為什麼有時我會吃不下飯,明明風和日麗也老是想哭?我看蟲子如看外星生物,有沒有外星生物也在這樣看我?把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景像以幾百萬光年的比例放大,從太空看來,我們也是在鈴蘭上團轉的蜂。即使說破了嘴,外星智慧也無法向我們解釋,命運為何弄人,生命中為何總有起迭,巧合,交錯,轉折。所以幾千年了,他們還未肯正式和我們接觸。對夏蟲,又如何語冰呢?

220605


13 comments:

Anonymous said...

我認識的女性朋友,反而大多都是:看見昆蟲都退避三舍,看見會飛的更會尖聲狂呼...... 唉。

Achilles said...

會不會其實昆蟲在給我們答案呢?

無論如何,不怕蟲仔,加10分。我偷了隻蟲腳自己拿去做文章,再送多10分。

208/209 said...

208: middle,或許這樣可愛一點⋯⋯

209: achilles,你看,男生總是喜歡肢解昆蟲!

Anonymous said...

Virginia Woolf亦從飛蛾身上看到死亡,她一定和你合得來。

bigstreet said...

嘿嘿,是你一直沒有在ICQ出現,才忘了把link發給你!!好吧好吧,奶茶加一份油多啦!

熊一豆 said...

上星期散步,小徑上眼角瞥見一四分一指甲大小碎石移動。蹲下,是一大大大螞蟻搬石頭。螞蟻搬食物多見不怪,搬石頭則第一遭。

蹲著細看。

螞蟻有其智慧,懂如何攀山涉水。山徑濕漉,於牠已是河,看牠調整姿勢泅水而過;石級起伏,牠掉轉頭,腳先行,頭向下,把石塊拉上去。再調整,再出發。

我非常好奇石塊將作何用途,但可惜牠消失於草叢,觀不得。

看完這一幕,我想,搬石頭不必然如西西弗斯般悲壯。

蜉蝣也罷,彭祖也罷,自有自命數。

至於……香港的城市之蟲,大概非甲由莫屬。特別其屍體。有時,總對其成為街頭碎屍那驚心動魄一刻有著殘酷的好奇。於是,街上見著盲頭亂竄的甲由,也總愛駐足旁觀,看牠在往來人群足下玩命運與機會之遊戲。不知是牠幸運還是我幸運,至今也沒在街上目睹其變成碎屍的一幕。

我是很怕甲由的,特別是飛的。

208/209 said...

208: 京,VW! ! 抬舉了!

209: 我們和她當然合得來!她和我們嘛,就不得而知了⋯⋯

208: 熊一豆,對對對,看昆蟲常會想起西西弗斯。無獨有偶,和存在主義有點相干的卡夫卡也寫了變形記。

209: 螞蟻呢,真是百看不厭。至於甲由,數年前曾寫了這小短篇:
http://208209.blogspot.com/2005/01/blog-post_110462463310491555.html#comments

Unknown said...

嘩, 你們好,
我是男生, 但怕虫子怕得不得了.
小時候的夢魘就是全屋爬滿了蝗蟲, 我就瑟縮一角怕得要死.
我特別怕那些眼珠骨轆, 後腳向後拗跳跳下的昆蟲. 如果有一隻在我眼前5尺內出現, 我就會怕得冷汗直冒, 毛管倒豎了, 久久仍然心悸. 就是在電視機裡出現也怕.

208/209 said...

208: 誰說男生就不淮怕蟲了?

MissLee said...

相中人係唔係你個妹呀﹖

208/209 said...

208: (委屈)喂蜜司李,真的沒有做手腳,是拍照的朋友神乎奇技而已。

Anonymous said...

也來這兒串串門子,我的室友有恐蟲症,只要見到任何大小蟲,都嚇得渾身發軟,菜有蟲就不會再吃那碟菜,要打劫她用蟲就好,不用兵器。我不是不怕飛強,只是每次家中出現飛強,她總會在0.99秒間奔入房關好門,讓我與螂共舞。

有次見她用殺蟲水對付小強,狂噴半分鐘,地上濕漉漉一大片,我想那可憐的小強是溺死的。

曾在米埔窩居兩年,常常在睡覺時無故被黃絲蟻咬得酸痛,終於知道一身蟻的滋味。其實在那兒常常見到各種奇怪的昆蟲,有想過不如買本昆蟲百科,實地考察,雖然最後也沒有買到。

我也是在那兒第一次見到傳說中的螢火蟲,和室友把蟲困住,傻呼呼的關燈看個不亦樂乎,過兩天那蟲油盡燈枯,死在我們的牢內。

208/209 said...

208: 走馬,原來除了看花還看蟲。想起你名號這個成語典故,腦裡馬上出現故事裡的大姑娘,臉上的花換上蟲子了。

209: 昆蟲百科固然好看,手塚治蟲自傳<我的漫畫人生>裡也很細緻地描述他小時候觀蟲的經歷,比字典式的百科書有趣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