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y 26, 2005

陷阱

Trap for Striding Birds by Andreas Slominski
Trap for Striding Birds by Andreas Slominski
(photo from Guardian.co.uk)

陷阱的共通點,是靜默。它們都是假死的獵人,明明睜著眼咧開嘴卻按兵不動,也因為靜默,一切機心險惡皆凝固在裡面,就等著得手那驚心一剎,如撕去額角那道黃符的殭屍,赫然復活,出擊。

然而陷阱最奸詐之處,並不在那潛伏的機心,而是靜待獵物自投羅網的手段--好奇貪吃的是獵物自己,觸動機關的是獵物自己,垂死掙扎弄得傷痕纍纍的也是獵物自己;捕獵者只要事前氣定神閒地按獵物的行為模式佈局,由頭至尾十指不沾一滴血。

正於倫敦Serpentine Gallery展出的德國藝術家Andreas Slominski,他的奸詐是雙重的:作品既是雕塑,也是陷阱;表面上捕的是動物,還把目標都寫在作品名目上,實際上捕的卻是觀眾。作品靜靜待在展覽室中,牆上的介紹卻一再強調這都是能活動有機關的真陷阱,然而眼看手不勿動,觀眾無從證實,一切只憑想像:當你圍著左看右看,試圖解構機括的運作,於是腦海裡一隻假想的動物矇然走近,一個不小心「卡嚓」一聲被陷阱噬咬箝捕⋯⋯當你享受著這一下刺激或寒噤,冷不防真正被抓個正著的是自己--它們早已逮住你的視點和情緒10分鐘, 20分鐘,或更久。這些機關有如寓言裡惡魔蒐集人類思想的盒子,小巧的手工,卡通的顏色,惡作劇式的俏皮不過是浮面的幽默,背後卻滲透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血腥意圖。

當然,供在藝術館裡的作品底裡都有這層目的。Slominski也有其他不同手法的作品,例如98年的Cough Syrup Transport System (特製一個防震裝置,為著把一匙羹糖漿運往藝術館而不濺一滴),又或者找來兩個默劇演員把一幅假想的畫運出美術學院等,都是以懸疑感去攪動觀眾情緒及注意力。但他自80年代開始創作的陷阱雕塑系列,卻把這層藝術家-觀眾 / 獵人-獵物的關係陳述得最赤裸坦白。把話說得這樣明白是否高明是另一回事,但Slominski欲把觀眾捕住的意圖卻總能圓滿地達到。

這樣說來,當然廣告也是陷阱,電影報章雜誌統統都是陷阱。任何訊息,只要有目標對象,也是一個陷阱。活於現代社會是躲不過的,那點自由,大扺就在對陷阱的一點警覺吧。

090505

Andreas Slominski
/Serpentine Gallery, London (www.serpentinegallery.org)
26 Apr - 12 Jun 05

3 comments:

Anonymous said...

那點警覺幾乎成為了整個西方現代藝術的定義,讓人冥想,讓人沉迷於尋找自身的處身立世。

那點警覺成為了一面鏡子,讓人看到了自己看到身後,卻如死胡同般看不到前路。

是誰說了"藝術已死"?那點警覺就如鬼火般在藝術的墳頭上翩然起舞。是福是禍?

208/209 said...

208: 對西方藝術史的了解只及常識程度,不敢妄言,只想提問:這條窮途末路,起點是不是西方文哲對「權力」一詞近乎執迷的情意結呢?

209: 當假設任何人也可以是設陷阱的嫌疑犯,是否同時意味所有人都有成為受害者的危險?

Anonymous said...

呵,sorry其實係我無講清楚,我所指既警覺比較籠統廣義,係self-consciousness,並唔係單指這件作品對自由的警覺。

就因為有這點self-consciouness,就有了自嘲與幽默。相對,東方藝術是比較剛愎自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