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rch 14, 2005

星期天,在倫敦談一場廣島之戀

大好的星期天,散步至Mayfair一間老戲院,以一張早場戲票價錢看兩套阿倫雷諾的經典。去年在馬倫巴在去年重看過二次,不提也罷。倒是廣島之戀,想看多年而不得,終於看著了,很有點在名勝到此一遊的沾沾自喜,心知俗氣得很,可是回到家還是忍不住要吹嚧一下。

看早場是別有一番風味的:聞到的不是爆谷,是早餐--多士香、薯餅香、煙肉香隨著燈光轉暗,越發濃郁,飄散著太平盛世的安逸感。戲院以現在的標準來說算很闊落吧,竟也坐滿了一半,觀眾多數都是單枝一個人。都是單身的嗎?或是另一半不愛電影?還是相對太久需要一點私人空間透透氣?對於後者,電影院在本質上倒很像偷情的時鐘酒店--抽離現實的場所,幾十分鐘的感官刺激,無後顧的情感宣洩,散場後風一吹,又回到現實。

於是翻開Timeout,在阿倫雷諾、溫雲達斯及塔可夫斯基之間,我選了阿倫雷諾--要偷情,還是法國人比較吸引。無獨有偶,他這兩套電影談的也是偷情。廣島之戀一開始就是光潔的肉,互相摟抱著,手指扒在對方的背,時鬆時緊,彷彿那是亂世中唯一能抓住的一點實在。女主角剛開始要的不過一夜情,一夜過後,時、地、人一環一環扣下去,卻把她的舊事一件一件都給抖了出來:來到結束戰爭的原爆城市,勾起了她當年與德軍情人的初戀;偷情對象熟睡時抖動的手,讓她想起情人死時的姿勢;偷情的刺激,重提了當年那段不被允許的愛,以及當中的苦楚。

廣島之戀的美,正是來自這一連串命運的對照--兩城的對照,兩段情的對照,過去與現在的對照。十四年前的法國小鎮,重疊在十四年後的廣島,而戰爭如一條橫線,從中把種種串連起來。女主角一直嚷著要走了要走了,人和城市卻都被歷史釘住,動彈不得。十四年過去了,廣島的原爆博物館仍在鮮活地展示死傷者潰瀾的傷口,一如她心里那塊從未癒合的肉。

然而這種對照也帶著治療的效用,就像被迫著盯住鏡子裡的自己,把一切紕漏都照了出來,逃避不得。她於是竟夜在城市中失魂落泊的遊走,直至終於能夠勇敢地,微笑著說出男主角的名字,如尋著那句解咒的口訣。叮一聲,她重光了。簾幕,也如釋重負地落下。

人是自由了,路還得走下去。於是我轉身離場,在難得的陽光中,繼續前行。


1303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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