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uly 06, 2009
June 09, 2009
工具考 4
May 21, 2009
May 09, 2009
Found Sculpture Series
May 02, 2009
工具考3
從小有不斷重覆的傾向。忽然喜歡了一道菜便每餐吃了又吃;忽然一個小動作開始了便無法停止;腦海裡偶然出現了一個盤旋的影像,便不停打轉直至腦裡嗡嗡作響。小時候經常要跟母親回鄉探親,炎夏的天,長長的鐵路,彷彿一輩子也走不完。而母親是個沒一刻閒得下來的人,她的育兒方法就是隨手找件物事給我自己消遣,偏偏這方法用在我身上十分管用。於是有一趟北上她給我一根钩花針和一團白綿線,教了我最基本的持針和起針方法,便埋首忙她的事。
當年直通車還分軟/硬座。我坐靠窗的硬板櫈, 把線球留在幼稚園放毛巾盒的塑膠手提袋裡,再圈在手臂上, 小指頭繞著起毛的廉價綿線, 孜孜不倦地編起來,渾然忘卻從背心短褲裡露出來的小兒肥給汗黏在硬櫈板上的不適。因為只懂一種針法,根本編不出花樣, 然而我樂此不疲, 一圈扣一圈,一直線的鈎上去,鈎上去 ……喧鬧的人聲漸靜下來,窗外的熱風不再難受,車廂的臭味慢慢淡出……在一個只有一條線,一個鈎的世界,藤蔓悠然滋長,雖然開不成六角型、八角型的樣板花樣,卻纖幼但強蠻,掙脫我的股掌自然伸張……直至線的盡頭,也是寧靜的盡頭。一下子,塵俗又再度紛至沓來。
當年的鈎花針早不知所蹤。這支來自兩年前貴州一條小村的雜貨店;一隻在手心滑翔的鳥,背後有字,簡體:「宋記華麗 不鏽鋼」。
April 28, 2009
工具考 2
April 24, 2009
工具考 1
這把剪刀比我老。它嘴短而尖,柄寬圓,握在手上非常輕靈──是專門造給剪紙用的。在母親還是少女的年代,她的外婆從福建的老家寄來慣用的剪紙刀,傳給在印尼長大的孫女兒。當時手柄上已綑上護手的綿線,一副用起來得心應手的模樣了。
母親用它為出嫁的姐姐剪紅紙。據她形容,圖案是一對左右對照的鳯凰,上面承著吹笛的金童和提著花籃的玉女──母親不會畫,那金童玉女的圖案描摹自人民日報上的一張圖畫。她回憶,那時兩張紅紙疊著一併剪,一式兩份,一張貼在梳妝鏡,另一張糊上新娘閨房的玻璃窗,後來都不知所蹤了;當年親友們爭相索取紙樣,可是圖案直接畫在紅紙上,沒有備份。「花了很多精神時間才剪好呢……自己結婚時反而沒有剪。」她一面得意,一面惋惜。
其後剪刀跟著她,在印尼排華的年代回到中國,經歷了文革、下鄉,再南下香港落地生根。剪刀現在落在我手上,我把它供在針線盒裡,做鎮盒之寶。我不曾剪紙,不過,倒有信心自己已遺傳了血脈裡的那雙巧手。
April 11, 2009
Hausaufgabe 2
April 07, 2009
一鎚在手
偶然讀一段訪問,某某說了一句:If all you have is a hammer, everything looks like a nail. 真是有趣又貼切的比方,且談及鎚子,馬上抓住了我的注意。
上Wikipedia查看,始知關於鎚與釘的諺語在英語裡算是老話了。原來的出處已不可考,引述過的人實在太多,大家各自套用來演繹自己的道理。按Wiki講法,一般是笑人死腦筋,以為守著一道板斧,什麼問題也可以之拆解。
那要多少工具才夠用呢?這讓我想起不同年代、不同派別的打金手法。例如老派的中式師傅,主張「一件工具可以做好的工作,別用十件來做。」這一點只要參觀香港的打金工場,或是賣打金工具的老字號便可見一斑。生財工具越少越化算,且更顯得師傅手藝高超。相反,美國的風氣則是工具越多越先進,便越專業越省時;工具店的貨架琳瑯滿目,各式稀奇刁鑽的新發明應運而生。於是打金枱的上下左右滿佈抽屜機關,耍一套拳便得換一套衫。
歐陸式的工藝大概是前兩者的階段都經歷過了,沉澱下來,便比較務實。按我的觀察,他們的態度比較接近「要用十件工具才做得好的工作,就別只用一件來做。」。打開德國打金工具店的商品目錄,種類不多也不少,全是必要的,會一用再用的,甚少莫名奇妙的新產品;而且只賣上等貨,什麼也比別人貴,但也一概比別人的精準可靠耐用。此其中也反映了手與工具之間平衡的智慧:過多的工具是少看了手的能力,過少又窒礙手的潛能。
說回鎚子的比方,我倒是更喜歡一個叫Abraham Kaplan的學者的講法──Give a small boy a hammer, and he will find that everything he encounters needs pounding──在我看來更像在形容工匠/藝術家創作時的心情。這大概也是大部份藝術家鐘愛工具的原因吧:手握一把工具,就覺世間萬物都生出創造的可能;手裡有一把銼,身邊一切似乎都可堪細磨;換一把鑽,什麼也有潛質添些窟窿。
眾說紛紜中也只有Kaplan的版本提及主角是a small boy──彷彿心裡只要一直保存著那個小男孩,便能一直持有那種滿心歡喜地揮舞手上的工具,躍躍欲試想把身邊的一切加以實驗的心情。創造的起點,也原應如此。
上Wikipedia查看,始知關於鎚與釘的諺語在英語裡算是老話了。原來的出處已不可考,引述過的人實在太多,大家各自套用來演繹自己的道理。按Wiki講法,一般是笑人死腦筋,以為守著一道板斧,什麼問題也可以之拆解。
那要多少工具才夠用呢?這讓我想起不同年代、不同派別的打金手法。例如老派的中式師傅,主張「一件工具可以做好的工作,別用十件來做。」這一點只要參觀香港的打金工場,或是賣打金工具的老字號便可見一斑。生財工具越少越化算,且更顯得師傅手藝高超。相反,美國的風氣則是工具越多越先進,便越專業越省時;工具店的貨架琳瑯滿目,各式稀奇刁鑽的新發明應運而生。於是打金枱的上下左右滿佈抽屜機關,耍一套拳便得換一套衫。
歐陸式的工藝大概是前兩者的階段都經歷過了,沉澱下來,便比較務實。按我的觀察,他們的態度比較接近「要用十件工具才做得好的工作,就別只用一件來做。」。打開德國打金工具店的商品目錄,種類不多也不少,全是必要的,會一用再用的,甚少莫名奇妙的新產品;而且只賣上等貨,什麼也比別人貴,但也一概比別人的精準可靠耐用。此其中也反映了手與工具之間平衡的智慧:過多的工具是少看了手的能力,過少又窒礙手的潛能。
說回鎚子的比方,我倒是更喜歡一個叫Abraham Kaplan的學者的講法──Give a small boy a hammer, and he will find that everything he encounters needs pounding──在我看來更像在形容工匠/藝術家創作時的心情。這大概也是大部份藝術家鐘愛工具的原因吧:手握一把工具,就覺世間萬物都生出創造的可能;手裡有一把銼,身邊一切似乎都可堪細磨;換一把鑽,什麼也有潛質添些窟窿。
眾說紛紜中也只有Kaplan的版本提及主角是a small boy──彷彿心裡只要一直保存著那個小男孩,便能一直持有那種滿心歡喜地揮舞手上的工具,躍躍欲試想把身邊的一切加以實驗的心情。創造的起點,也原應如此。
April 01, 2009
Hausaufgabe 1
March 25, 2009
這些日子
零六年夏末我曾獨遊西班牙,徒步由東至西走訪一條朝聖古道。走至末段近海的加利西亞自治區,秋意已濃,即使正午時分走於曠野,已不覺苦。盛夏的痕跡卻仍隨處可見。加利西亞漫山遍野盡是桉樹,此樹雖香,卻惹火,且一燒不可收拾。我走在山火之後,沿路山巒如癩子的頭皮,一塊綠,一塊焦。火燒桉樹,雖把樹身燒得光禿焦黑,樹心卻沒死。前方不遠處的焦土猶滲冒白煙,這邊一些樹根已長出綠苗來。嫩綠襯死黑,其實詭異刺目。但我看著欣喜:「果然是野草燒不盡!」並且對號入座,浮想聯翩。
不為宗教而走這朝聖路的人,各有其私下的出發點。那段時間正值我人生低潮,身心的狀態如陷泥沼。幾百公里路走來,一心欲把前事拋諸腦後,重新開始。桉樹的頑強生命力,被當時的我看成一則大自然的警世寓言,滿懷感動地鼓勵自己,趕快從灰燼中長出新綠來。
其後一段時間,我活在革命的狂熱中:一會兒把自身的問題過錯一一揪出來批鬥一番,一會兒又陷入一種沒頭沒腦的積極,滿腦子勵志的宣言,認定破舊立新是長進的唯一道路。然而這種扭轉乾坤的蠻力終究不能長久。後來我就知道,桉樹其實是極霸道的樹。它比其他植物更會搶水,故生長速度奇快,能迅速霸佔整個山頭;而且,其香來自裡頭一種極易燃的樹油,認真追究起來,災難的源頭,其實是桉樹自己引火自焚。大自然如果真的要講寓言,背後的道理或許沒有想像的優美。
人心要蓄聚,或重新蓄聚真正綿延長久的力量,並不靠濫情的比喻、動聽的道理或浪漫的想像。這些日子,我終於靜了下來,不再強行以自己的意志去力圖改變什麼。原來,走幾百公里的路,看多少心靈治療書,不及每天順從地,靜靜地,盡量什麼都不多做,坐下來觀照十分鐘。又或者說,要坐下來靜十分鐘,其實比走萬里路更難。
這些日子,說不上無憂無慮,也不特別稱心飛揚。但煩惱和矛盾,竟漸漸能與幸福和欣喜並存。這些日子,我確切地感到,做人呀,是真有點意思。
不為宗教而走這朝聖路的人,各有其私下的出發點。那段時間正值我人生低潮,身心的狀態如陷泥沼。幾百公里路走來,一心欲把前事拋諸腦後,重新開始。桉樹的頑強生命力,被當時的我看成一則大自然的警世寓言,滿懷感動地鼓勵自己,趕快從灰燼中長出新綠來。
其後一段時間,我活在革命的狂熱中:一會兒把自身的問題過錯一一揪出來批鬥一番,一會兒又陷入一種沒頭沒腦的積極,滿腦子勵志的宣言,認定破舊立新是長進的唯一道路。然而這種扭轉乾坤的蠻力終究不能長久。後來我就知道,桉樹其實是極霸道的樹。它比其他植物更會搶水,故生長速度奇快,能迅速霸佔整個山頭;而且,其香來自裡頭一種極易燃的樹油,認真追究起來,災難的源頭,其實是桉樹自己引火自焚。大自然如果真的要講寓言,背後的道理或許沒有想像的優美。
人心要蓄聚,或重新蓄聚真正綿延長久的力量,並不靠濫情的比喻、動聽的道理或浪漫的想像。這些日子,我終於靜了下來,不再強行以自己的意志去力圖改變什麼。原來,走幾百公里的路,看多少心靈治療書,不及每天順從地,靜靜地,盡量什麼都不多做,坐下來觀照十分鐘。又或者說,要坐下來靜十分鐘,其實比走萬里路更難。
這些日子,說不上無憂無慮,也不特別稱心飛揚。但煩惱和矛盾,竟漸漸能與幸福和欣喜並存。這些日子,我確切地感到,做人呀,是真有點意思。
March 18, 2009
淺藍色的靈魂
我從來不大喜歡狗,於是自認為愛貓。只是從未曾有養貓的機緣,牠的種種好處與可愛不過是道聽途說,上頭再蒙一層偶遇時遠觀的想像──遠觀牠的機敏靈巧,想像牠敎人既愛且恨的個性;必是自我心重的,不像狗般脫不了奴性。
可是早前途經家附近的寵物店,看見那頭拉布拉多幼犬。敦厚臉,小耳朵,巧克力色毛皮,下巴抵著手掌伏在小玻璃櫥窗裡。可愛是固然的,只是,忘了是誰說的:「所謂才華,比餐桌鹽還要廉價。」所謂可愛,又何嘗不是?但小犬教我心頭一震之處,正如人一樣,在眼睛:一雙幾近透明的淺藍色眼珠,若有所思,淡淡隱現哀矜之情。見人也不吠,不搖尾阿諛,只側著頭,幽幽地看,想牠正想得入神的事。這或許依舊是我想多了,但我願意相信,我看見的是一縷靈魂的驚鴻一瞥。
固然沒餘力在這當下養動物,更遑論花一萬元買名種狗回家。我硬下心腸轉頭別去。昨天再去尋訪那淺藍色的小靈魂,芳踪已杳然。
可是早前途經家附近的寵物店,看見那頭拉布拉多幼犬。敦厚臉,小耳朵,巧克力色毛皮,下巴抵著手掌伏在小玻璃櫥窗裡。可愛是固然的,只是,忘了是誰說的:「所謂才華,比餐桌鹽還要廉價。」所謂可愛,又何嘗不是?但小犬教我心頭一震之處,正如人一樣,在眼睛:一雙幾近透明的淺藍色眼珠,若有所思,淡淡隱現哀矜之情。見人也不吠,不搖尾阿諛,只側著頭,幽幽地看,想牠正想得入神的事。這或許依舊是我想多了,但我願意相信,我看見的是一縷靈魂的驚鴻一瞥。
固然沒餘力在這當下養動物,更遑論花一萬元買名種狗回家。我硬下心腸轉頭別去。昨天再去尋訪那淺藍色的小靈魂,芳踪已杳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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