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anuary 30, 2007
January 25, 2007
數你 (1)
Shoreditch High Street 101106
他們都說你美麗、貴氣,但我從不避嫌說喜歡巴黎多一點,因為他風流自在,而你不。到底我未住過巴黎,沒給他給我吃苦頭的機會。而你,兩年的時間,足夠愛了又恨。
.風光
你的一切高、大、橫、霸道──街橫路寬,建築高樑大柱,陣勢擺得十足,卻少了柏林那份粗獷的男人味。先說市中心,路上種種像癡肥老女人的胸脯,(狄更斯筆下那個穿了一輩子婚紗的瘋婦,寫的是其實是你?) 撲厚粉,祼露臂膀一伸什麼都攤開來展覽;Oxford與Regent’s兩條大馬路,風光的門面頂天立地的櫥窗,米爛成倉的貨,為恐天下不亂的顏色......那份華麗,下雨天嫌脂殘粉污,偶然的陽光底下,又嫌造作俗氣。
(沒有毒瘾的)國民們橫肚肥臀,穿背心短袖,擠泰晤士河岸的酒吧,冒冬夜凜風喝冰鎮啤酒。說起泰晤士河,一眾有名的河城就數你特別教人難受。河寬,河水卻不滔滔,愁緒淤積在混濁里;走在橋上總是風嘯嘯,路遙遙,興緻都給濁河吞淹了,恁誰走過也淪為過路,縮頸哆嗦著。那漫無邊際的灰濛,把在高壓城市刀下討生活的淒愴都給渲了出來。
始終不喜歡Millenium Bridge 111106
兩岸雜七燴八,目不暇給但欠美感。那條給唱塌了的倫敦橋,漆上嬰兒寢具的顔色;連繋Tate Modern和聖保祿教堂的千禧橋,也只是宏偉罷了。不過National Film Theatre附近一段尚有點意思──剛巧在樹蔭和天橋底下,幽暗裡河光掩映,而電影院本身像一個長方型玻璃盒子,暖暖的光烘開來,盒子裡人們在喝咖啡喝酒,在等,開場前,散場後,等待時光挪移──總教我記起Edward Hopper的那幅名畫。而且畫裡頭還放電影,暗黑裡有不為所知的故事。
而Edward Hopper的畫,主題總是孤寂。你實在不是戀愛的地方。別說和塞納河多瑙河或阿姆斯特丹的運河比, 就是同一位導演的鏡頭下,同樣是三心兩意的偷情,Diane和活地,就比Scarlett 和Rhys Meyers有情意。 街頭也鮮見動人的擁抱,沒有眉目間的調情,沒有毛孔擴張的感動,只有爛醉或瞌藥後壓抑的突爆。你生硬拘謹,你與那份感覺無緣。
也不喜歡你的磚頭大屋,厚重、笨、沒有靈氣,稀糞似的泥黃色,彷彿專為長期重傷風的人而建築的。連在咖啡店吃個牛角麵包,也要比歐陸的肥大,無味。難道你不知道,我們不過想窩在梳化呷幾口香濃滑的espresso,而不是半品脫嚐不出味道來的咖啡色稀奶水,未喝完就得上廁所。
但我愛煞你的女皇紅郵筒、幾百年的老圖書館、老房子的鐵花欄柵,騎在馬上看不見眼睛但忍住笑的警察、彷彿生下來就該戴帽子拎雨傘的鬈頭髮的可人兒(不論老少),早春時一地落英的櫻桃樹、吃奶油司空的茶店......
特別適合穿長筒馬靴的氣氛、穿什麼不穿什麼都沒有人朝你瞪白眼的氣氛、能讓人忽爾發發花癲塗01號烈紅色唇膏/穿牛仔褲配內衣裙/戴黑蕾絲手襪喝一夜酒的氣氛......這也是你與巴黎不同之處──在巴黎,佈景本身是經典,穿得好是穿得有氣質,無論怎穿,慵懶的精緻的,下意識是想走進去,溶入氛圍裡;但你的不漂亮,激起一種反抗式的穿衣調子:當然大眾還是先敬羅衣的,而且非常的白鴿眼,但什麼瘋狂的式樣顏色擺上身,只要看起來帶一種離心力,搶出去跳出去,去抗議你的拘泥,你的死氣沉沉,也可以贏得敬禮。
踏單車也很不錯。你是沒有山的城市,少了層次起伏,但給自行車添了方便。司機們對單騎算是照顧,廢氣排放管制得好,空氣也相對地乾淨,路上常見人騎單車上班上學,裝備整齊呼嘯而過,如鯽過江,有型又實際,有一股集體的起勁。連貝理雅的對手David Cameron也以騎單車上班的健康形象作公關手段。在我們的動感之都,能想像梁家傑騎單車上立法會嗎?
再說,財大氣粗如你,卻念舊。不論什麼什麼一蒙上歲月的灰塵,馬上升價十倍盡得庇護。滿街左一間右一間Listed Building,地皮再貴也不得搞清拆重建;而且幢幢如獲至寶,大的不說,隨手撈撈也能翻出一把把受保護的茶室墳場電話亭地鐵站......遑論把整座鐘樓拆去這種陰騭事。
臨走前看了在Battersea Power Station做的一個展覽,展覽本身不特別好,但展場把我當場鎮住:這座建於30年代,彷如電影Metropolis那座大樓的發電站,現在只剩下外牆、斷裂的支架和四支巨型煙囪;樓頂早就沒了,剛下了場雨,水珠沿鏽鐵和頹垣滴下。它曾是一個時代裡力量和效率的象徴,但現在每個人走進去,都小心翼翼,悄聲說話,像寶貝一件稀有的薄瓷。聽說還是決定了會改建為商娛中心,但作為二級保護建築,建築物本身應該無恙。
讓人說不出話來的Battersea Power Station 091006
Animals, 1977
Pink Floyd曾拿來做封面,型到呀!
巨獸裡頭091006
還有最要命是,你的公園實在無懈可擊。Hyde 、St James’、Regent’s、Hampsted ...... 都是我的愛。住得起自由走動的松鼠、水鳥、野兔和狐狸;滿地可以撿到形狀美麗的枯葉乾枝松果和鵝毛鴿毛;隨便往草地一躺,就有一整片天,不見高樓烏煙。
上星期夢見回到Hyde Park,滿腳濕泥的跑呀跑,一頭栽進草地裡,夢裡也聞到那陣濕嫩清冷的青草氣。醒來,全身泛起月亮呼喚野狼的騷動。縮在老家的被窩裡,卻有夢醒方知身是客的失落。
或者我說錯了,情侶們還有這些公園可以擁抱。(親愛的T,如果我始終沒有忘記,大概很因為我們曾在Regent’s Park的樹底下喝了一黃昏的廉價白酒,並且你曾學Some like It Hot的夢露,微醺中笑著鑿碎那一整塊的冰。)
(待續)250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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