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ril 06, 2005

夢魘

他走後,她每晚也夢見一隻小小的它,潛進自己的被窩裡面。

它一身油綠(綠色=邪惡),閃著不成比例的圓大紅眼(紅色=危險),四腳連帶蹼掌繃得緊緊,鼓滿氣力準備隨時撲起、潛伏、靜觀、再撲起。喏,正是她在National Geographic的封面上,不時看到它當主角時的模樣。

她想把那張床換掉,連同和他枕過的棉被枕頭睡衣。還有牙刷毛巾梳子杯拖鞋衣櫃桌椅煙灰缸⋯⋯總不成把整個房間都丟掉吧?於是她每晚吞兩顆安眠藥才敢睡。然而那幾顆藥房賣給她叫Nytol的白色丸子並沒有什麼功效。'Clinically proven night time sleep aid' 。Clinic裡的subjects當白老鼠時並沒有失戀嘛。

於是那隻它每晚都來。4時55分,是時候了。伏在床前,它眼睛骨碌骨碌地轉,滿腦子的奸險,大嘴巴卻微笑著,裝出一臉可愛,伏下,蹼掌輕輕踏前,白滑的肚皮貼著床墊,拖著進化時把尾巴摔掉的屁股,潛進她的被窩裡,一言不發,就只靜伏在她的背上。

5時20分。朦朧間,她未有發覺,只覺得背後涼颼颼,便扯著被單縮一縮身體。裹在棉被裡的它於是與她貼得更近,大嘴巴笑得更滿意,一直線由左邊臉拉到右邊臉。她背上的毛管本能地一根一根豎起,以森林失火的速度,一下子蔓廷至肩膊手臂胸腹大腿小腿腳踝。她醒過來。

她懷疑,它就在背後。夜涼如水,聽不見一點聲音,只覺得身體有一顆心撲通撲通在跳。不是她的心跳!她頭皮發麻,想翻轉身看過究竟,卻不敢動彈。它會自己消失的,它會自己消失的⋯⋯她緊閉著眼睛念著,只要我睡下去,它就會自己消失。5時40分,她沒有,它也沒有。

5時55分,她緊縮著的雙腳開始麻痺。她沒有選擇,於是慢慢地,惶恐地轉過身來。那顆冷冰冰的心跳隨著她的翻身移動,走上她的胛骨,再走上她的肩膊。

兩對大眼打了個照面。

它朝她微笑,彷彿在討好她。她尖叫,跳起,竭斯底裡地抓起棉被——那是她唯一的武器。它的蹼掌緊抓著,一把嘴四條腿黏在棉被上,如花布的圖案,然後帶著一個明晚再會吧的笑容,消失。

汗涔涔而下,混和著淚水,流下臉頰。她再一次醒過來,6時05分,不遲不早。不過是夢而已,她喘動的氣息平伏下來。但每晚都夢見的,還算是夢嗎?她不敢再閉眼,一閉眼,那雙在視網膜上留下殘影的血紅大眼就浮現。她只能躺著,乾瞪著天花板,直至天明。

然後第二晚,它依舊的來。如極嚴苛的排球隊教練,預備給他最有潛質的隊員,每天一次的操練。

060405

1 comment:

Anonymous said...

海驢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