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ril 27, 2005
狐狸先生幾多點?
這是我第一次去墳場。
上星期看Time Out提起過就想去看看,到今天才騰得出空檔。一早卻下毛毛雨,正咕噥著這天氣去墳場太淒美了吧不如改期,下午突然大刺刺地放晴起來。如生老病死,總是來去突然。
Kensal Green Cemetery在倫敦西面,典型的西式立碑墳場,屬有點歷史和排場的公墓,據說葬了佐治三世的孩子,和幾個只有英國人才知道的文人。墳場比相像中散亂破舊,但因為艷陽的緣故,走著不覺詭異,倒是生氣勃勃:四周花香樹綠風和,還有松鼠喜鵲飛蟲穿梭,下過雨的路黏了一地櫻桃落英,感覺和在公園散步相彷--就是多了些大石頭。
真是挺熱鬧的。上千塊墓碑肩摩踵接,一塊緊挨一塊,親熱得很,擠擁程度媲美周日下午的Oxford Street或彌敦道。地底世界大概也有人滿之患,訪客只入境,不出境,越遲來的所佔得的墓碑也就越小,最後只好更改入境條例,新移民只能入住靈堂,每人派一個四方盒子了事。幸好人死後脾氣也好起來,都靜靜躺著,各不相干,不怕左邊投訴右邊的雜草長了過來,右邊抱怨左邊的偷吃供品。也有較浪漫的權宜之計:不立碑石,改種樹,一棵就是一座碑,樹底插一個小牌匾標示名字生忌死期,嘉露彼得喬治瑪格烈特⋯⋯統統成了樹的品名。
墓碑款式雖多,來來去去不離幾個大樣。有簡約的石方,也有華麗舖張的雕琢刻鏤,有錢的還立石像。閘門附近的大墓就立著一個殘損的天使,雖未折翼,卻一臉疲憊。也難怪,一生出來就被凝住了,只能永遠忠誠地為創造它的人祝禱,為誰風露立中宵。表情看來悲憫--是我看著它覺得悲憫。比起來,還是我們的紙紮公仔,來得爽快實務轟烈。
墓碑和墓園其實是絕對地反個人主義的。碑上寫著男的女的名字,都是以爸爸媽媽公公婆婆兒子女兒的名號而被紀念著,生前的性格喜好經歷一概不提。當然,立碑也像在報紙登啟事,每方吋都得算錢,左省右省最後只有剩下人際關係省卻不了。否則日後還有誰來掃墓?也有不少夫婦是合葬的,彷彿他們對對生前都相親相愛,從不吵嘴、糾纏、怨懟、搞婚外情。相對了一輩子,死後還得擠在一起,不覺幸福,倒是有點壓迫感。其實花那麼多功夫開園建墓立碑,又雕石又刻字幹麼呢?死人又看不到。噢,是我傻了,墓園,從來是為生人而建的。
雜草叢中忽然有東西閃過,是狐狸!這是我第二次在倫敦看見狐狸(別問我怎麼倫敦會有狐狸,總之我就是見過,或者願意相信我見過)。故事裡的狐狸都有靈性,第一次出現的預兆我後來終於明白,這次再見不知想告訴我什麼?我還未來得及問狐狸先生一句「幾多點?」,狐狸先生尾巴一搖就竄走,芳蹤杳然。時間嘛,不問而知,當然是絕不等人的。匆匆來,匆匆去,「他朝君體也相同」,我又何必巴巴的跑來看墓園?所以我轉身離去,趁著它終於找上我之前,好好去曬每一天的太陽。
2604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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