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要辦喜事,我媽把心一橫,乾脆把老家從頭到腳翻新重修。住了廿多年的屋子,忽然間一切推倒重來,全屋家當,大至一台梳化,小至一根針也得打包搬走。年頭我就有心理準備,這將是大興土木的一年,但當事到臨頭,還是吃不消。
好了好了,終於屋子裝修好了,家當搬回來了,妹妹嫁走了,也等裝修的那股化學味散得七七八八了,好不容易我再次搬回自己的房間裡。傢俬只是宜家貨色,但到底是自己挑的,看著還覺舒服;長大後看不順眼的牆紙圖案撕下了,粉牆刷上最清簡的米白色;而且不用再與妹妹同房,房間一人獨佔,佈置全按自已心意,就差沒有學白流蘇在牆上打幾個手印以示主權,噯,夫復何求?
但糟了,我老睡不著。就像洗過牙後,口腔裡還是那排牙齒,但舌頭和臉頰裡頭的肉總覺得陌生,老是反覆在牙齒上來回拖磨,好確認一下。其實床還是從前和妹妹一起睡的雙人床,枕頭和被單都是老舊的,但床由近門的這一角挪過去近窗的那一角,書枱書櫃衣櫥的方位也不同了,即使還在同一間房間裡,閤上眼要睡未睡之時,那隱隱感受到的氣氛的異樣,仍足夠教人輾轉反側。
感官於是格外敏感起來:閤上眼,鼻尖嗅到的都是陌生的氣味;窗外的風吹過頭髮皮膚的方向也不同了;夜行人聲、秒針的滴答、上層忽然響起的腳步聲...統統換了位置,才剛睡著,耳朵忽又不自覺直豎起來;難得打了個盹,驀然驚醒,眼前物換星移,彷如隔世,竟錐心地懷念起從前那滿牆書本搖搖欲墜的舊房間來。
那間消失了的舊房間是如此歷歷在目,在午夜夢迴的時候,我總覺得它依舊存在,只是淡化成一個房間的影子,從真身那裡褪了出去,漂流到一個失物的國度。在那淡淡的角度裡,收留了一切我擁有過又失去了的舊物,像小時候抱著睡的布象、沾滿口水的毛毯、磨出破洞的羊毛手套.….隨歲月陸續有來,似有若無的一個重疊一個,像雪夜裡緩慢而安靜的飛絮,悄悄沉積,堆厚。
301008
3 comments:
This is very touching! I love the last paragraph.
但係,我現在練就了神勁,哪裡都睡得著。外界不過是外界,自己才是自己嘛。
早陣子也練到點功力回來的,一睡著熟過豬頭,但最近內力全失,怎也睡不著呀,所以怪罪新居咯.
Nice to meet you agai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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