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出閣,一家人辦喜事搞得人仰馬翻。前前後後的大事瑣事不在話下;還有一大堆親戚自遠方飛來,兩個人的事不僅擴張成兩家的事,更膨脹至兩地的事。
鍾馗嫁妹,率領眾小鬼齊齊出動,以報答恩人;我為嫁妹忙翻了天,也不過為報廿多年的姐妹情,責無旁貸。但自問沒有王熙鳳的興致和本事,一聽見「婚禮」兩個字頭都大起來,早早打定主意,專撿些歡喜的有趣的事來負責,其餘的賴皮撒手不管。
於是我為一對新人做起婚戒來。之前在倫敦的珠寶店打工,賣過不少婚戒,已覺諸多制肘;到自己親手設計時,更覺艱難。西方文化把婚戒的圓環喻為永恒的象徵;然而圓環也是一個箍,婚戒難免也是約束的象徵:既約束一對男女的心,也約束了打金匠的腦袋。
因為婚戒的功能,必然衍生一連串的條件:第一,舒服為先,要一輩子戴著也不手指痛;第二,不拘束行動,戴著能動能靜,往後的日子依然不必拘泥;第三是耐看,必得一輩子戴著看著也不厭。
然後我啞然失笑,說到底最骨節眼的難題在於「一輩子」這一環上;要一輩子戴著一隻戒指,和一輩子守著一個人一樣的難吧;婚戒要符合的條件,不也是維繫長期關係的基本條件麼?
於是在無數的花樣中徘徊兜轉後,我還是回到最最簡單的一個圓環上。然而又不能是隨隨便便的一個環,而是舒適耐看、比例合度、不輕浮不張揚之餘,還有很懾人很令人心悸的一點什麼;是最低調但也最核心的,把一個圓環的張力呈現出來的一點什麼。
大概因為我始終未找到那一點什麼到底是什麼來,也因為打金功夫仍未到家,最後做出來的婚戒強差人意。幸好妹妹妹夫欣然收貨,也就暫且算數。然而這條考題既惱人,又吸引。婚戒之美,或許就在約束之美吧。限制的所在,也正是美感綻露的地方。自古到今幾乎每個打金匠也做過婚戒吧。大家在這丁點方寸的空間上,能築構出多少不同的風景呢?我想,在往後的路上,我總有機會倒回來再試答這條題目的。
扯遠了,說到底,我這個打金匠的最終身份還是新娘的大姊。戒指做得不好,但我祝願他倆在往後的日子裡,在必然的困難和限制之中,走到圓滿。
161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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